白兔心下一亂，腦子裏一忽兒是自己手提長劍，紅衣染血，煢煢孑立的畫面，一忽兒又跳出來路小佳的臉。

生死一線時候的挺身相救，足以讓她明白路小佳對她的關切，可她仍然沒想到，他就這麽直截了當地挑明心意，給自己蓋了個章。若能拋去師門責任不談，前塵往事不論，她此刻本應萬般饜足。

翻來覆去幾遍也無法入眠，她索性赤著腳走到路小佳的地鋪旁邊跪坐下來，低聲問：“如果你看上的姑娘還有些事沒告訴你呢？”

路小佳眼底閃著些許無奈：“你今晚是不打算讓我睡覺了麽？”

白兔道：“是你先讓我睡不著覺的。”

路小佳點點頭說：“那我是該負責。”

他坐起身，本就松垮披在身上的素色裏衣隨著動作微微敞開，露出寬闊堅實的胸膛。他的目光從白兔水霧蒙蒙的眼睛滑過，一路往下落在她置於膝頭的白皙雙手。看到那雙手底下的衣料都起了褶，他勾起唇角，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輕輕一拉，兩人的距離瞬間趨近於零。

白兔下意識地抵住他靠近的身體，擡起的手無意中按在他的胸前。手下是溫熱的肌膚，眼前是近在咫尺的俊朗面龐，她覺得鼻端的空氣都熱到發燙，卻又有點舍不得推開。

那是她遙望許久卻只能默默在心尖上安放的少年郎啊。

只這一剎那的猶豫，路小佳已經低下頭來，貼上她的嘴唇。沒有小心翼翼的試探，也沒有急不可耐的掠奪，他只是耐心而又篤定地銜著她，在她唇瓣嘴角游走流連，像是在邀請，也像是在等待她的邀請。白兔的睫毛顫了一下，看著他眼角眉梢難得勾勒出的溫柔，認命似的深吸了一口氣，將所有的話都咽回心裏，閉上眼睛，張口含住了他的下唇。

今朝有酒今朝醉吧。誰能拒絕心儀少年的親吻呢？反正她做不到。

得了她的默許，路小佳得意地挑起嘴角，這才開始慢條斯理地品嘗他的少女。碾過她齒關時的力度稍微大了些，換來懲罰性的輕咬，他也沒停下動作，而是順勢卷住了她柔軟的舌尖。兩人都是習武之人，氣息綿長，一時誰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，白兔攀著他的肩背，指尖無意蹭過他的脊骨，他眉尾一挑，突然把她緊緊摟住，一個翻身壓在了身下。

白兔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差點一掌招呼過去，皺了皺眉，問道：“你做什麽？”

路小佳將一只手墊在她的頸後，任她推搡了幾下，仍保持著這樣旖旎的姿態將她壓在褥子上，說：“做點能讓你睡著覺的事。”

白兔有些緊張地眨眨眼睛，臉頰紅得發熱：“你瘋了，這是在別人家裏，別胡——”

話音戛然而止。她梗著的脖子陡然放松下去，頭軟綿綿地枕在路小佳的手上。

路小佳笑了，從她腦後的安眠穴收回手，繞過腋下勾著肩膀將昏睡過去的小丫頭抱起來，放回去蓋好被子：“套路你一回可真不容易，還得犧牲色相。”他坐在她身旁，緩緩呼出一口氣，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，“好好睡一覺吧，不管有什麽話，都不用急在這一時。來日方長，我可以聽你慢慢地說。”

白兔睜開眼的時候，路小佳已經不在屋裏。她揉揉眼睛，將還浸在夢中的意識拉回身體，目光落在窗下還沒收拾起來的被褥上，不自覺地暖熱了幾分。

於她而言，那一吻時的情動，並不是全然的肆意妄為。她想賭上一把，賭自己終局之後能夠全身而退，賭路小佳對她的情誼，足以包容那些她未及言明的事情。

外頭成雙已經在準備早飯。白兔將被褥全部疊好放在長凳上，透過半開的窗子望去，見成雙正把袖子挽起來，掀開鍋蓋，讓小米粥的熱氣裊裊地飄出來，又持著木勺，慢慢把最上面一層的浮沫撇出，撚了一撮枸杞撒進鍋裏。熟悉的動作讓白兔頗有些感慨，昔年舊事淺淺掠過心頭，正出神間，就看到路小佳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，挨過去跟成雙聊了兩句。白兔沒註意聽他說了什麽，只見成雙擡頭看過來，下意識抿緊雙唇，一轉身離開窗邊。過不多時，房間的門被叩響，開門一看，成雙笑盈盈地端著一個托盤站在外面，托盤裏是剛熬好的小米粥，還有兩個玉米面摻了黃豆粉的窩頭，都是她當年喜愛的吃食。

白兔閃身把人讓進來。她自己的衣衫昨日滾打得又是泥又是水，已經不好穿了，此刻正穿著成雙的那身紅衣，而衣服的原主人就坐在桌子對面，見她模樣，笑道：“路姑娘穿紅色當真好看。”

白兔道：“姐姐過獎了，還沒謝過姐姐的衣服呢。”

成雙輕輕拍了拍她的手，柔聲道：“路姑娘不嫌棄就好。說起來，你穿這顏色，倒教我想起一個失散已久的小妹子，也不知她現在人在哪裏，過得好不好。”

白兔一時間心中拿不定主意，本想敷衍過去，又覺得反而過於刻意，頓了頓極輕聲地道：“姐姐是良善人，有上天庇佑，妹子自然也是吉人天相。”

成雙說：“借路姑娘吉言，我只是擔心她孤零零一個，沒人照顧。記得她曾說娘親和哥哥還在人世，也不知道後來去找過沒有。”

白兔眉眼低垂，道：“會去的吧。姐姐對她這般掛念，她也定是一直惦記著姐姐的，所以姐姐要善自珍重才好。”

成雙說：“我如今一切都好，丈夫會疼人，再過幾個月孩子也出世了，日子美滿，沒什麽可掛記的。但願我那妹子，真能像路姑娘說的那樣，吉人天相，一切安好，哪怕見不到面，我也放心了。”

白兔心裏貓抓一樣，卻沒再說什麽，只極淺一笑，低了頭默默喝粥。待一碗小米粥見了底，路小佳適時地進來，向她點了個頭，咳嗽兩聲，道：“叨擾一宿，我們也該上路了。”

她自是應得飛快。成雙笑了一聲：“路姑娘今早不咳了，怎的路公子倒是咳嗽上了？我那還有枇杷葉煮的水，公子喝一碗再走吧。”

他們離開的時候，成雙一直送到大門口。走出很遠以後，白兔忍不住回頭，見她還立在原地定定地看著這邊，嘆了口氣，轉回頭輕聲問路小佳道：“你都跟她說了什麽？她好像認出我來了。”

路小佳笑道：“她不是也沒強按著頭跟你相認麽？你這位恩人姐姐，是個聰明人。”

白兔吃驚地擡起頭來看著他：“你真的什麽都告訴她了？”

路小佳馬上撇清：“都是她自己猜的，畢竟咱們倆的長相，說是親兄妹實在不太像。我就告訴她，其實你是我表妹，娘胎裏就指腹為婚的，是我沒過門的媳婦。雖然你我都不拘泥這些小節，不過人前有個說辭，總省得麻煩。”

白兔呆楞片刻，面上表情轉為無奈，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：“編瞎話可以，占便宜就過分了。”說完，想到什麽似的自己笑了一下，又道，“不過你這編瞎話的本事真的不差，等你什麽時候想改行，茶樓裏的說書先生考慮一下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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